禾骨的黄色大脑

Leave me alone.

二律背反(二十一)

29

 

广田雅美感觉自己的左眼皮抽搐不停。

转头看见桌上的日历,今天是她跟琴酒来到洛杉矶的第13天。

还是星期五,真不吉利。

 

 

最近,广田雅美愈发怀疑,琴酒是不是已经忘了此行的首要目的是调查格拉帕的死因顺便找到他窝藏的情报,其次才是应付枡山集团的那些业务。结果这段时间,她除了秘书的工作就只有秘书的工作,还要在分公司负责人与自己的老板之间周旋。而琴酒,没见得他对任务有多上心,既不联系贝尔摩德,也不找在洛杉矶的其他成员帮忙,整天就埋首于生意上的各类文件,好似他真就是个彻头彻尾、安分守己的商人。

虽然她被要求监视琴酒的异常举动,可在广田雅美看来,银发男人的所有言行都很异常:坚持将她带来美国,接近负责皮尔斯案的法医,故意引起联邦调查局的戒备,还有那天将她支开后消失的几小时……

这些都令她觉得,琴酒绝不只是为了完成任务而故布疑阵那么简单,他势必在盘算什么,即使被无数双眼睛盯着,即使招招险棋也要执行到底。

可是,向来对「乌丸」言听计从的琴酒,真的会像那人说的一样,想要背叛组织不成?若是换成别的什么人或许有可能,但琴酒,怎么可能呢?

 

 

广田雅美面朝虚掩的房门若有所思。

原本,不论大小事宜,她都应该将琴酒的事悉数汇报给那个人,为了妹妹的安危,她不该有任何犹豫。她没什么其他的奢望,只求能保全家人的性命。

然而,她却隐瞒了一些事。

那天,琴酒让她把文件带去公司,她便知道对方是有意单独行动,于是在将挂着的外套递给他时,悄悄在衣领后贴上了微型窃听器。

银发男人似乎没有察觉,很自然地披上外套就离开了。

他果然厉害,在周围重重监视下依然顺利脱身。

虽然没有画面,但广田雅美知道琴酒又去见了那位名字有些奇怪的法医。

从两人的对话中,广田雅美并没有发现什么异状,或是欲盖弥彰的暗语。他们只是普通的交谈,琴酒驾轻就熟地回答对方的提问,毫无一丝破绽。

可就是因为这段对话太正常不过,才令广田雅美感到不协调:琴酒大费周章地挑衅联邦调查局,甚至以事后更严密的监视为代价,只为了找那个法医聊天,太莫名其妙,太不合理了。

而且,她从没听过琴酒用这样的语气跟人说话,声音冰冷却透着微妙的愉悦和轻快,一改平日里那种肃杀扭曲的寒意,仿佛变了个人似的。

琴酒对法医的态度绝不只是一个有过几面之缘的陌生人。

爱尔兰·雷文究竟是谁?

 

 

广田雅美猜测他们之间肯定有着不为人知的关系,但她并没有将琴酒这次异常的行动汇报给在日本的那人。一方面,她不希望频繁的联络使多疑的琴酒注意到自己的背叛而招来杀身之祸。另一方面,广田雅美认为在事情没有明朗前她没有权利将一个或许与组织无关的普通人牵扯进来。

而且,她必须承认,毫无才能和靠山的自己之所以能在乌丸会相对安全地度过这些年,是多亏了琴酒的。她不傻,早就察觉到银发男人对待她时的态度很微妙,可以说是极尽宽容。自己的那些小失误他都可以用一句嘲讽的刻薄话带过,还不会有人提出异议。

她只当是琴酒心血来潮卖给她的人情,而她从不承他的好意。

那么她的隐瞒,是出于对他的担心,抑或是内疚?

不,不可以!她不该有这种荒唐的想法。

 

 

 

 

敲门走进屋内,广田雅美看见琴酒正在窗前讲电话。

银发男人瞄了她一眼,没有刻意压低声音,轻笑道:“你们先随便找个据点呆着,但要离这里远些,最近联保调查局里来了条鼻子特别敏锐的猎犬。”

广田雅美听闻挑眉,默默地站在一边,向对方指了指腕表示意时间。

琴酒颔首,挂断了电话,将手机抛给她:“伏特加还有科伦他们已经到洛杉矶了,这只手机你拿着,有需要我会让你去联系。对了,忘记跟你说,今天晚上的预约给我推了,换个时间。”

“哈?”广田雅美忍不住发出怪声,“你为什么不早说?沃戴姆集团那边已经订好了位子,我们单方面取消未免太失礼了吧。”

“无所谓,若是沃戴姆想换合作对象也行,反正枡山集团又不是缺了他们就没生意做。”琴酒不留情面地说,“你随便找个理由搪塞过去就行,我今天没心情跟那些装模作样的商人坐一桌吃饭。”

“呵,你自己不也是装模作样的商人么?”广田雅美小声嘀咕,抬眼发现琴酒正直直地盯着她打量,广田雅美被他看得不太舒服:“你干嘛?”

“今晚天气不错,你可以换身轻松点的衣服。”银发男人勾唇道:“好心的老板偶尔请自己的下属吃饭不过分吧。”

 

 

广田雅美觉得越发诡异了。

就好像冰冷的毒蛇缠绕住伊甸园的苹果。

琴酒的邀请往往也是暴风雨来临的前兆。

 

 

 

 

广田雅美心不在焉地戴上珍珠耳环,稍稍整理了头发和裙摆从更衣室里出来的时候,琴酒早已悠闲地坐在沙发上等着了。

他换了一套浅色的西服,内搭黑色的高领针织衫,还少见地梳起了刘海,露出干净的面孔,那双总是隐藏在银白发丝后的墨绿色眼睛一览无余。这身打扮令他整个人亮堂起来,不似平时那么阴沉了。

琴酒确实生了一副漂亮得不像话的好看皮囊,广田雅美觉得脸颊有些发烫。

她嘴角一歪问:“你干嘛打扮得这么正式?”

对方上下扫了几眼,戏谑道:“你穿得却很一般啊。”

这句话虽然尖锐刻薄,但琴酒其实对广田雅美挑选的服饰并无不满,反而觉得很合适。她穿着水蓝色绣着蕾丝花纹的连衣裙,算不上很正式倒也得体,露出美丽的锁骨和白皙的小腿,搭配一双五公分的皮鞋使人看上去高挑轻盈,出于季节的考虑,她还加了一条浅粉色的羊绒披肩。

广田雅美不客气地回瞪他说:“我只是觉得普通员工跟老板普通地吃一顿饭而已,用不着打扮得太显眼。而且你恐怕有别的打算吧?”

琴酒避重就轻地回答:“去了就知道了。”



一来到酒店大堂就感觉到了不自然的视线,起码有四五个联保调查局的人正监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广田雅美觉得内心发毛。

然而,这就是她所身处的世界,她一生都无法从中逃离。

只要她还在组织,只要她还在琴酒的身边,就永远不可能逃出这个泥沼。

当广田雅美胡思乱想时,琴酒已经径直走到一名坐在沙发上假意看报纸的便衣身旁,在对方惊诧的注视下毫不避讳地说:“联邦调查局的诸位为了查案连日来真是辛苦了,一会儿我要跟本田小姐出去吃个晚餐,这次没有旁人,布莱克先生,您要是感兴趣可以带着属下一块去。”

他的声音不响,却足够透过便衣身上的话筒传到在外盯梢的车内。

詹姆士·布莱克与赤井秀一将他话里的挑衅听得一清二楚。

詹姆士扶了扶眼镜说:“看来我们被枡山仁指名邀请了。”

赤井秀一勾唇道:“而且对方还乐在其中,那自然得去捧场才行。”

 

 

走出酒店,坐上酒店安排的轿车,琴酒若有若无地朝后方看了两眼,嘴角露出意味深长的笑意。

那双墨绿色的眼睛再次闪过兴奋的寒光。

 

 

「终于要变得有趣起来了,不是么。」

 



 

30

 

广田雅美安静地饮下红酒,敢怒不敢言。

虽然这家餐厅的氛围真的不错,虽然每道菜都很合胃口,虽然琴酒罕见地自掏腰包请客,但一并把监视的联邦探员全请来的疯狂行径实在不敢恭维,恐怕除了这个捉摸不透的男人再找不出第二人了。

琴酒选的位子靠窗,面对街道,所以广田雅美很清楚地就瞥见了停在餐厅外不远处的几辆轿车,以及摄像机偶尔的反射光。

她轻叹一声,切下一块三文鱼,味同嚼蜡地咽了下去。

对面的银发男人正动作优雅地切割着盘中的惠灵顿牛排,叉起一块包裹着酥皮和火腿的牛肉送入口中,脸上虽然毫无表情但心情似乎不错。

广田雅美暗自感叹这种处事不惊的能力,真亏他能在如坐针毡的场合下旁若无人地品尝美食,难道他是个没有正常感情的机器人吗?

也对,这人本就是个不正常的冷血怪物。

 

 

“怎么,吃不下?”琴酒低沉的声音令她收回思绪。

“先生觉得在知道有人监视的情况下能有好胃口吗?”广田雅美赌气地说。

“要求真高啊,反正我说与不说那些家伙都会跟来的不是么,事到如今还畏首畏尾的,你真是毫无长进呐。”琴酒睨了她一眼道。

“您是不是该告诉我突然好心请我吃饭的目的是什么了?”广田雅美放下银质刀叉,无视对方的嘲讽问道。

“吃个饭而已有必要想得这么复杂么?”琴酒晃了晃酒杯说。

“我觉得很有必要。”广田雅美强硬地回答。

“跟你吃饭非得找个理由么?”琴酒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因为我知道你从不做无意义的事。”广田雅美移开视线,板着脸说。

“那就等上完甜品再告诉你吧,据说这里的杏仁雪域口碑很好。”琴酒看了一眼推着餐车走来的服务生道。

 

 

异变就在下一刻突如其来。



时间回到几分钟前。

赤井秀一透过车窗观察着餐厅里的枡山仁和本田伦子。

从他们来到洛杉矶已经过去十三天,联邦调查局至今未能找到任何有力的突破口,说不着急是不可能的,即使是赤井秀一也同样内心焦灼。

枡山仁是因为诺曼·皮尔斯的死才来到这里,根据联邦调查局掌握的线索推测,他是为了回收一份情报,而且是一份足以重创那个组织的情报。可是,如果枡山仁想趁着在洛杉矶停留期间找出那份情报,就应该明白,拖延时间对于他根本毫无意义,停留的时间越久,情报落入他人之手的可能性就越大。

而枡山仁却不为所动,甚至很享受当下勾心斗角的猫鼠游戏,他似乎非常确信,无论动用什么方法,联邦调查局都不可能在他之前接触到情报。

那种不冷不热、气定神闲的态度令赤井秀一不得不怀疑枡山仁的真实动机。

 

「他真的是为了夺取情报才留在洛杉矶这个是非之地吗?」

「还是说他其实另有打算,会不会跟爱尔兰·雷文失去的记忆有关?」

 

找出这两个问题的答案,或许就能弄清枡山仁的目的和接下来的计划了。

至于他身边的本田伦子,目前虽然没显出什么特别之处,但既然枡山仁肯将其带在身边,就说明她绝不是个如外表看上去那般破绽百出的女人。

但这并不意味着信任,那晚的单独行动恰恰说明枡山仁也在防着本田伦子。

两人之间存在嫌隙,由此是否会有可乘之机呢?不,倘若真想让本田伦子放松戒备,从她的口中探知枡山仁的秘密,恐怕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赤井先生,你说枡山仁把我们引来这里究竟想做什么?”驾驶座上的卡梅隆疲惫地趴在方向盘上问,“也不知道酒店那边怎么样了。”

“肯定不只是为了吃饭,他更像是在等待时机。”赤井秀一拿出打火机,点了支烟说,“詹姆士先生他们应该不会有什么发现,就算重新安装窃听器到了明天一样会被摘除,除非刻意,否则他不会轻易出现纰漏。”

“咦,想不到这顿饭结束得还挺早。话说,他们是起了争执吗?”卡梅隆看了看手表,又指着街对面问。

“情况有点不对劲……”赤井秀一顺着他所指的方向看去,绿眸微微眯起又迅速瞪大,他掐灭了烟蒂,推开车门冲了出去。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

 

 

 

 

只听见“乒”的一声,琴酒手边的红酒杯突然碎裂。

广田雅美警觉地盯着玻璃碎片,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怎么回事?”

琴酒倏地站起,抓住她的手腕将她拉到身边:“快走,别靠近窗户!”

广田雅美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到底怎么了?”

耳边又传来“乒”的一声,这次,她清楚地看见玻璃窗上出现的圆形孔洞。

广田雅美陡然惊觉,是有人在看不见的地方朝这里开枪了。

他们遭遇了不明人士的狙击。

容不得她多想,银发男人已经拉着她往餐厅后方走去。

琴酒从口袋里拿出一支黑色的短管,拔掉管口的圆环引信,管身一跌落地面即刻喷涌出灰白色的烟雾,充斥了整个空间。

店内顿时一片混乱,人们被突如其来的烟雾和声响吓到,惊叫着离开各自的座位,纷纷往出口的方向跑去,挤满了狭窄的走廊。

然而,神秘的枪手并没有因为视野受限而停止攻击,反而继续追杀锁定的猎物,射出的子弹高速旋转击穿了玻璃窗,酒杯和桌角应声碎裂。

 

 

“乒、乒、乒”又有三发子弹射入浓厚的烟雾中。

广田雅美感觉身边的男人似乎踉跄了半步。

 

 

 

                                                                       

待赤井秀一与其同僚终于疏散人群挤进狼藉的餐馆时,枡山仁和本田伦子早已不见踪影,想必是逆着人流从后门离开了。

卡梅隆一边指挥封锁现场一边说道:“该死,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难道有人想杀那家伙不成?还是在我们眼皮底下,真是个疯子!”

赤井秀一捡起地上空壳的烟雾弹说:“现在下判断还为时尚早。”

“还好没有普通群众受伤。不管怎么样,先把这事报告给詹姆士先生吧,请他带人过来支援。”卡梅隆说着拿出了手机。

“嗯,顺便帮我带句话,至少留两个人在酒店盯梢,无法确定这不是那个男人在声东击西。”针织帽男人蹲下身,仔细查看着几处弹孔。

 

 

 

 

广田雅美喘着气跟在琴酒身后,她感觉双腿不停地打颤。

在刚才毫无征兆的枪击中,一枚子弹擦过了她的右耳,撕裂出一条细小的伤口。微量的血液早已干涸,但她的心跳却迟迟无法平静,空气积压在肺部,几乎快要窒息。而走在前面的琴酒却步履稳健,她简直无法想象这个男人是如何做到在差点被人暗杀的情况下保持镇定的。

广田雅美惊魂未定:“刚才到底怎么回事?是有人要杀你吗?”

琴酒面容平静地说:“谁知道呢。可能是美国其他势力搞的小动作,毕竟乌丸会树敌不少。或者,是组织里的谁想要除掉我也说不定。”

广田雅美入忍不住又问:“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有人已经盯上你了?”

琴酒扯了扯衣领回答道:“要是真能预卜先知也不错。”

广田雅美咬着嘴唇说:“今天这么大动静,恐怕总部那边……”

琴酒轻蔑地冷笑一声:“呵,估计某些人快要坐不住了。”

广田雅美提议:“还是通知伏特加他们吧?或许能查出什么。”

琴酒抬手阻止道:“先等等,必要的时候我会让你联系的。”

广田雅美点点头:“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回酒店吗?”

 

 

琴酒没有立刻回答她。

半晌,银发男人才开口:“你自己想办法回去吧,我还有事要办。”

广田雅美不可置信地盯着他:“什么?你要做什么?”

琴酒不理会她的惊讶,继续往前走:“因为刚才的骚乱,尾巴已经被甩掉了不会马上跟上来,机不可失,得好好利用才行。”

广田雅美听了,一把拽住他的手臂:“你疯了吗?你要去哪里?!”

其实她的力气并不大,但琴酒却因为这个拉扯的动作吃痛地“啧”了一声。

横扫而来的冰冷视线令广田雅美噤若寒蝉,乖乖地松开了手。

琴酒拍了拍肩膀说:“先管好你自己吧。如果我没猜错,那个叫赤井秀一的男人很快就会来找你,至少今晚他会优先选择你而不是我。”

广田雅美不解地问:“什么意思?为什么?”

琴酒不再看她,冷漠地提醒道:“因为今晚对那个男人来说也是不可多得的机会。他一定会试探你的口风,套出对我不利的情报,甚至设法跟你做交易,记得到时别说错了话,想清楚你该做什么样的决定。”

 

 

广田雅美愣怔地站在原地,没有察觉时间的流逝,直到刺骨的夜风吹得她寒颤回神,这才注意到银发男人早已消失不见。

昏暗的街道上没有行人,只有几盏忽闪的路灯,这令她有些局促不安,紧张地将双手互绞,猛然觉得掌心有种湿滑粘稠的触感,低头一看,发现自己手上竟沾到了新鲜的暗红色液体,而这血迹并不属于她。

广田雅美恍然看向银发男人离去的方向。

 

 

「难道琴酒他中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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