禾骨的黄色大脑

Leave me alone.

二律背反(二十三)

32


「因为你口中的那个家伙,早就死了呀。」

 

言语宛如尖利的刀刃,深深地刺在爱尔兰的心脏上。

是啊,其实他知道的,他都知道。

那个性格扭曲,恶质却脆弱,自私又敏感,拼命挣扎着,不自量力地想要靠近光亮的黑泽阵,早就死在了灰白色的废弃大楼里。

十六年前,是他们二人共同完成了一桩谋杀,残忍地杀害了名为黑泽阵的少年,将他淹死在深不见底的泥沼里,不着一丝痕迹。

随着那滩消失的腥红血迹,悄无声息地死去了。

 

 

如果那时,他没有愚蠢地试探,而他能意识到那根岌岌可危的蛛丝。

是不是就会不一样?

然而,没有假设,过去发生的一切都无法改变了。

物是人非,当真物是人非啊。

 

 

爱尔兰喃喃道:“我以为……你不会回来的。”

枡山仁向爱尔兰逼近,诡谲的影子覆盖在他身上:“其实自从来到这里,我就一直很好奇,你究竟会在什么时候揭穿我的谎言。结果呢,你什么都没做,明明早就质疑我的身份,却一次也没有说出来,为什么?”

爱尔兰没有回答,仰视对方的眼睛,却只看到狰狞的黑暗。

枡山仁俯下身,嘲笑他的沉默:“喂,你到底在害怕什么?”

爱尔兰的表情酸涩,但很快恢复了坚定的眼神:“那你又在害怕什么?”

 

 

银发男人冰冷的视线仿佛要将面前的人刺穿,他突然发力,将爱尔兰摁倒在床上,单腿的膝盖狠狠压在他的下腹部,左手扼住脖子最柔软的部位。

那双墨绿色的眸子里燃烧着恨意,却又在瞬间压抑隐忍下去。

讽刺的第一问:“怎么,这回打算解读我的想法了?”

自嘲的第二问:“你以为我度过的是怎样的人生啊?”

漠然的第三问:“什么都不知道的你又懂什么?”

褪去商人嘴脸的伪装,如野兽般锐利的眼睛闪着寒光,邪魅而阴森。

爱尔兰发不出声音,喉咙被硬生生抵住,难受得他快要窒息。

视线中,枡山仁腰上的绷带又洇出殷红的血色。

 

 

“你为什么……”爱尔兰的声音断断续续。

“为什么事到如今才回来是么?”枡山仁接下他没能问完的话,目光变得稍许柔和,稍稍松开禁锢,“谁知道呢,但半死不活也是种活法。”

 

 

 

 

过了半晌,枡山仁才将手从对方的脖子上移开。

爱尔兰咳嗽着疏通气息,嘶哑地问:“现在的你到底是什么人?”

枡山仁愣怔,淡若烟云地说道:“我谁也不是啊,爱尔兰,谁也不是。”

 

「他既不是黑泽阵,也不是枡山仁。」

 

爱尔兰的视线看向别处:“告诉我,为什么联邦调查局的人追着你不放?你做了什么?诺曼·皮尔斯和裴秀硕的死跟你有没有关系?”

枡山仁蹙眉,似乎没料到对方会这么问,停顿了好一会儿才冷然道:“如果我说没有,你难道就会信么?如果我说有,你又打算怎么做,报警么?”

爱尔兰感到烦躁:“回答我!到底跟你有没有关系!”

枡山仁傲慢地说:“对,就是我杀的,那两个人都是!现在满意了,可是你有证据么?哪怕你现在把警察找来,口说无凭也只能争取48个小时,前提还是在我不找任何律师的情况下,然而你没有吧,什么证据都没有。”

 

 

爱尔兰哑然,蓝色的眼睛直视枡山仁的绿眸。

对方薄唇微启,兀自开口:“你以为我杀了多少人。”

他摇了摇头继续说道:“两条人命对我来说根本不算什么,你可知这十六年来我手上沾了多少人的血么,多到我都懒得去计算了。”

爱尔兰感到心中一沉,脸色沉重:“为什么你会变成这样?”

枡山仁却轻松地笑了:“这有什么?机关算尽、排除障碍,本就是为了存活最有效的方法,我不过恰巧选了其中最危险的一条路罢了。”

爱尔兰咬牙,逐字问道:“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枡山仁避而不谈:“用不着多想,我并非对现状有什么不满,只是让你知道一些微不足道的事实,比起过去荒唐的人生我其实挺满意的,所以。收起那种廉价的同情吧,不过是伪善者的自我满足而已。”

爱尔兰愤恨地攥紧了拳头:“随你怎么说,但我也告诉你,如果那两个人的死跟你有关,我一定会找出真相!我不会让你……”

话没说完,爱尔兰的后颈被一掌击中,他立刻倒下失去了意识。

 

 

琴酒有条不紊地穿好衣服,收拾了所有染血的布条,擦去自己在各处留下的指纹,将两颗变形的子弹放进塑胶袋,然后找来爱尔兰的电脑,轻易破解了密码,快速翻看里面的文件和批注。

皮尔斯的尸检报告、裴秀硕的溺水记录、西雅图药品失窃案的资料……

他轻笑着自言自语:“原来如此,查到不少东西嘛,连这么久之前的事都注意到了,但离所谓的真相还差得很远,你就好好努力吧。”

 

 

 

 

准备离开时,他忽然想起先前爱尔兰过于紧张的反应。

那家伙似乎非常在意桌上的照片。

琴酒迟疑地拿起倒扣的相框并打开,发现全家福后面竟藏了另一张照片。

是一张只有三寸大小的拍立得,因为年代久远,相纸已经泛黄起泡。

照片中的银发少年眉头微蹙,拿着书本躲闪镜头,似乎是相机的主人趁其毫无防备的时候拍下的,镜头晃动,因此少年的面容有些模糊。

他想起来了,曾经确实发生过这么回事,当他如往常一样在午后翻窗跳进卧室,有个幼稚小鬼偷偷拿来母亲新买的相机,不可理喻地硬要给他拍照,最后当然没得逞,只得到一张失焦的成品。

后来他完全忘记了这段小插曲,也忘记在离开前销毁这可笑的纪念品。

直到十六年后才物归原主。

 

 

“真是愚蠢。”他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男人,极为讽刺地说,“还留在这种无聊的东西,抓着过去的残骸不放,你又能得到什么?”

“噼啪”昏暗的房间里亮起火光,银发男人右手捏着照片的一角,冷漠地凝视着跳动的火舌将其吞噬,慢慢化为灰烬。

而照片上,少年青涩的面庞和绿眸深处的微愠也一并化为乌有。

 

 

 

 

月夜下,银发男人有些步履不稳地前进。

他轻轻喘息,沿着无人的街道行走。

血液流失,心跳紊乱,加之缝合处难以忍受的疼痛令素来倨傲的男人显露出虚弱的一面。他自嘲地笑了笑,拨开凌乱的银发,决定在此稍作停留。

火苗蹿起,他靠墙点燃一支烟,仰头看向无星的夜空,突然冷言道:“没我的命令还敢擅自现身,看来你是愈发听不懂人话了。”

漆黑的巷子里传来沙哑的声音:“你似乎不怎么好的样子。”

琴酒阖着眼睛漠然道:“多余的担心就省省吧,你今晚开了五枪,只打中两发,还都不在要害,卡尔巴多斯的技术可没那么差。”

那人却毫无歉意地说:“少强人所难了,你也知道狙击手不是想当就当得了的,何况还是在烟雾中移动的目标,而且又不能真杀了你。”

琴酒蹙眉,但并未就对方抗拒的反应动怒:“倒是很会找借口,算了,反正只要有这两枚子弹,总会查到那家伙的身上,那时他就没什么用处了,在此之前得让他好好活着,记得看牢些别让他逃了。”

 

 

“你真的没问题吗?”站在阴影里的男人怀疑地问。

“现在所有人越是将调查的目光集中到我身上,他们就会越容易忽视这个计划的漏洞,情报跟你也就越安全。”琴酒从容地说。

“我是说你真的认为这样继续下去可以吗?”对方再次发问,意有所指。

“有话就直说。”琴酒不耐烦地压低语气,墨绿的眼睛凶光毕露。

“你就一点不担心么?那个法医,你怎么保证他不会出卖你?只要他把今晚的事说出去,你这十几年的筹谋就全部付之东流了,还得把命搭上。”巷子里的男人走到琴酒身边,也抽出一支烟道,“借个火。”

 

 

琴酒不为所动,默许了对方的靠近。

两点微光在黑暗中静静燃烧。

 

 

“所以我才需要确认这一点。”琴酒将烟熄灭,干涸的唇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结果他还是一点都没变,天真得叫人火大。”

“天真的是你吧。”身边人似是而非地说,“最稳妥的方式难道不是杀……”。

“再说一个字就等着脑袋开花吧。”阴鸷的目光冰冷刺骨,琴酒手中漆黑的伯莱塔抵在了对方的前额,“我怎么做事不用你来指点。”

“不敢,我只是建议而已。”男人的脸上了无惧色。

“没我的命令不准再出现,滚!”琴酒咬牙,阴冷道。

 

 

那人听罢,耸了耸肩退回巷子的阴影里,然后消失在一片寂静中。

而琴酒,直到一腔的怒火完全平息,才离开了那个地方。

 

 

「抓着过去的影子不愿放手的人,到底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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